I held a Jewel in my fingers—
And went to sleep. —
The day was warm, and winds were prosy; —
I said: “’T will keep.” —

I woke and chid my honest fingers,
The Gem was gone—
And now an Amethyst remembrance
Is all I own—

              ──Emily Dickinson



×××


  Stiles知道自己正在作夢。

  他抬頭看看頭頂的陽光,伸出並張開手掌擋著,從縫隙中射進的光線雖不刺目,卻讓他習慣性瞇起了眼。
  臉上並無刺熱感,依然涼爽,和睡前那夜間微風透過窗子吹拂過臉龐的感覺一樣。他轉而低頭審視自己的衣著,發現是高一時還不太會穿衣服的打扮,身形瘦小,頭髮短而稍稍扎人。
  感官雖不總是真實(他自野狐事件學會的一點,便是越真實的感受越能形成巨大的欺瞞力量,而那也讓他判斷夢境與否的能力大大敏感了起來),但這次他很確定只是最近頻繁出現的夢境之一。

  夢,又是夢。

  Stiles數不清這是第幾次夢迴所有事情都還沒發生前的生活。所有事情。真相與假象彷彿只有一線之隔,讓他在現實與夢境中輕易地來回遊走。Stiles習慣了夢總是突如其來,意識到身處夢境的當下不再想要掙扎著醒來,而能處之淡然地觀察與走動。
  當他一邊思索這又是哪一段回憶,一邊漫步行經校園的草地時,遠方的Scott向他跑來。Stiles並不意外地聽見Scott跑得氣喘吁吁,髮尾濕亮,好像他還是那個有著哮喘的男孩,那個明明不太能上體育課卻被自己一起拉進長曲棍球隊、一起作著想當風雲人物大夢的男孩。
  Scott停了下來,喘得不能說話,Stiles便熟練地做出重覆上萬次的動作──從Scott的右邊口袋掏出了吸入器,同時感觸到了金屬的冰涼。Scott一臉感激地深吸了一口,張望四周後立刻偷偷摸摸地從兩邊口袋摸出兩罐啤酒,交與Stiles手中。

  啤酒握在手中沉甸甸的,金屬表面滑下不少水珠,摸起來有些溫了。

  Stiles想起那個時刻,練習後偶爾能夠偷喝上一兩罐啤酒,那已是兩人當時生活中近乎最愉快的享受。他們會大吃特吃垃圾食物,在其中一人的房間裡看著最新發售的漫畫書,說著不著邊際的各種垃圾話,笑得太過大聲時會惹來Mrs. McCall或Stilinski警長的碎念,平凡到極點的生活。

  然後他會想起那天渾身淋著油、手裡拿著照明彈,火光映著臉上淚水的Scott。
  Stiles始終無法遺忘那天晚上的每一句話。想著若Scott還是人類,而事情都還沒有失控到無法挽救的地步,生與死的各種抉擇並沒有充斥著日常生活,那些神話與幻想中的生物都僅僅是虛幻的泡沫,一觸碰便消失無蹤。越來越相似的想法比以前更常占據他的腦海,幾乎像是昔日的幽魂緊緊纏窒住自己而渾身動彈不得。

  Stiles常覺得再也看不清未來會通往何處。

  而每回在現實中再也承受不住之時,過往的回憶便會如同安慰劑般適時地出現。
  就像現在站在他面前,頭髮乖順、不顯眼卻笑容很真的男孩,舉高了啤酒與他手中的輕輕相撞。


  仰頭一口飲進溫熱液體的時候他不禁皺起了眉頭。
  又苦又澀,他想。

  跟睜眼醒來凝在臉上的淚水是一樣的味道。


×××


  Stiles總是坐在Scott後方,或是緊鄰的座位。
  有時候Scott會埋怨起他來,彷彿功課不好全是他上課不停地害自己分心的緣故;Stiles自然是一如故我地用鉛筆敲打或戳著Scott的後背,用著Scott一句他十句的速度快速打回這個「自我推託的藉口」。

  Stiles不用看見Scott的表情便能從後方得知友人是否又分心或恍神,幾乎是自小同班訓練而成的能力。Scott的手會停止在課本上塗鴉,呼吸變得十分緩慢,上半身僵直如雕像。每當這種時候,Stiles總會善盡朋友的義務將Scott拉回自己身邊(當然不乏各種令Scott驚跳起來而導致處罰的惡作劇),但Stiles也總是十分有義氣地在校門口等著處罰結束的Scott一起回家。


  Stiles清楚地記得自己和McCall家男孩第一次同班的情形。
  因著排班時間太不固定,McCall家和Stilinski家時常輪流幫忙帶孩子,兩家的男孩早就互相熟識,家中上上下下裡裡外外都被兩人摸得熟門熟路。Stiles甚至可說沒有什麼記憶是身旁沒有Scott的。Scott並不是一開始就像是現在一樣能夠直言不諱、領著眾人對抗邪惡恐怖的未知事物,更多時候內斂寡言,聽著Stiles說話時的眼神又亮又帶著笑,Stiles總是被這樣的神情鼓勵而能說上更多的話。

  Scott實際上是一個柔軟的人。那種溫柔與同情與生俱來,直到長大也未曾改變。然而放在瘦弱男孩身上便成為備受欺負的理由,小時候Stiles常常需要站在Scott身前,去保護這份柔軟。那是後來出現的Allison或Derek等人都不知道的過往。Stiles並不勇敢,最大的武器也只是伶牙俐齒和警長之子的身分,但他始終記得一起上學的前一天晚上,父親將他拉到身前,蹲下來鄭重地按著他的肩膀。Scott是你的兄弟,不要讓他落單了。Stiles感覺到肩上沉沉的重量,茶褐色的眼睛眨也不眨地望著父親,只能用力地點著頭。

  Stiles從來沒有忘記過這句話。

  無論是大孩子掄起拳頭而他趁亂拉著Scott逃跑之時,每天的午餐、選課、社團活動,或是沒帶傘的午後暴雨,以及那條他們走過不下上千次的回家的路上,甚至遠達整個Beacon Hills,Stiles總是站在Scott身旁。

  還有、還有Scott真正成為狼的那一刻。

  Stiles數次看著Scott蛻變的過程,利爪與厚重皮毛形塑成一個強壯又堅韌、眾人依靠的Alpha,強大而自信,彷彿能夠為所有人遮去風雨。
而他眼中所見始終都是當年那個柔軟的男孩。

  Stiles曾經以為那樣的景色將不被任何事物所撼動。
  他想最終,野狐的孤獨與恨畢竟是侵蝕了他。

  有時他甚至覺得,也許需要Stiles的Scott早就不在了。


×××


  Stiles自夢中醒來時汗流浹背。
  空氣並不滯悶,他卻像是倉皇逃跑時般心臟鼓動,氣息紊亂,肌肉緊繃得像石頭般僵硬。無法實現的美夢和噩夢所差無幾,他頹然坐在床上發呆時想著,不知道自己已經像這樣驚醒了幾次,都要成為習慣了。

  隨手撈起毛巾將臉埋進,感受水分緩慢滲進布料,再度封閉住的視覺則讓聽覺靈敏了起來。時鐘滴答地走動著,家電兀自沉靜地嗡嗡運轉,當風吹過這棟老房子的窗櫺時則引起一陣不穩而輕微的碰撞聲,而儘管如此,仍然不足以讓他這個人類聽見狼人翻爬窗子的聲響,讓他在拿下毛巾、看見Scott坐在書桌前望著他時,心臟不免仍是漏跳了一拍。

  Scott的出現讓Stiles神經自動緊繃了起來,這大概是事件後所造成的另一個副作用。
  腦海中不停跳出各式各樣的危險,是否又是狼群?另一種生物?另一次災難?而當疑問欲脫口之際才發現Scott神色輕鬆,手裡拿著球桿轉啊轉,狼一般的眼睛很專注地看著他。而那眼神太過銳利,好像就要看穿他似的。

  你睡不著啊,Stiles忍不住打破了沉默。
  嗯想打球。走啦,好久沒夜間練習了,Scott將球拋上拋下,露出淺淺的微笑。

  Isaac不是還住在你家嗎?
  不一樣啦。

  「我需要你啊。」

  Scott理所當然地說著,一邊皺起了眉頭,彷彿這是一個傻問題。


  Stiles看著眼前的Alpha,什麼話也無法回應。怔愣間Stiles憶起了剛剛夢裡的Scott。現在的身形早和高一那年相差甚遠,卻莫名地能夠密實疊合起來。眼睛、嘴角、神態,像是那個半夜隨他在森林裡奔跑、和他一起坐在球場觀眾席上叨絮不休、功課寫不出來向他求救的男孩。

  好像從來沒有離開過的模樣。

  「走吧。」

  幫我守門,像以前一樣。Scott把Stiles放在角落的球桿拿起來,輕輕拍了拍上頭的細塵,遞給他。
  你總是幫我守門的。


×××


  Stiles知道自己不是在作夢。

  球場燈光將沾著露水的草地照得閃閃發亮,球鞋踩踏上時便發出清脆細小的折裂聲。夏夜的球場總是充斥著蟲鳴,也常在發熱的身軀左右盤桓不去,有時便覺得惱人。但Stiles知道,練習時一顆顆快速的球將劃破所有的雜音,所有的注意力將只放於眼前,而球撞進網中時的紮實感更一一消去了緊張,帶來快樂。

  他知道的,那些感覺都是如此地熟稔,而他久違地揮舞球桿,那力道更是如此真實。

  Scott站在不遠處,正準備朝他跑來。Stiles便舉高手,比了一個OK的手勢。他想這、這就像是那些美好單純的舊時光,就像是他夜夜所做的夢。


  Stiles從來都不是個自私的人。但他現在只想閉上眼睛許下願望,祈禱這場夢永遠不會醒來。
  他用力握緊了球桿。

  再度睜開眼時不禁熱淚盈眶。




FIN.
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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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一篇小狼,獻給SS。
時間點是S3季末之後,在追劇時因為期望Stiles能夠繼續當個正常的男孩,我與友人便決定如果願望達成,就要出無料小報。
如今小報已於歐美場全數發完,於是便把內文放上來分享給大家。
有任何感想可直接在底下回覆,或者要使用此回饋單都可以:)

【Teen Wolf】Wake me up when it's all over(SS,友情向)

Posted on

20140526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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